廖名春丨六十四卦卦画最根本的结构特点

乾坤客

《周易》六十四卦卦画最根本的结构特点当是孔颖达揭示的“二二相耦，非覆即变”。这种结构特点反映到卦义上，决定了《周易》六十四卦“二二相耦”的两卦都是“相反为义”的。

我们先来看《周易》的上经。

乾为刚健，坤为柔顺。两卦卦体阴阳相反，卦义也相反。

屯蒙卦体方向相反。《序卦传》:“屯者物之始生也。物生必蒙，故受之以蒙；蒙者蒙也，物之稚也。”屯是“物之始生”，蒙是“物之稚”，看不出有相反之义。《杂卦传》:“屯见而不失其居，蒙杂而著。”各家注解都未说其反对之义，也难以信从。《说文·屮部》:“屯，难也。像艸木之初生，屯然而难。从屮贯一，一，地也。”由此看，初生是屯卦之卦义。《杂卦传》所谓“见”即出，义与初生同。所谓“屯见而不失其居”，是说屯卦之义是出生而不离其出生地。蒙卦之义《序卦传》以蒙昧、“物之稚”为解，一般注疏据卦爻辞解为“童蒙”。其实，从卦体的相反之义看，蒙卦之义当为蒙蔽。《杂卦传》:“蒙杂而著。”“杂”当读为“币”。《广韵·合韵》:“杂，币也。”《墨子·号令》:“守宫三杂，外环，隅为之楼。”孙诒让《墨子间诂》:“此杂犹三币也。”《淮南子·诠言》:“以数杂之寿，忧天下之乱。”高诱注：“杂，币也。从子至亥为一币。”《说文·币部》:“币，周也。从反之而币也。”段玉裁注：“反图片
（之），谓倒之也。凡物顺屰往复则周遍矣。”如此说，屯是初生，“杂（币）”则是“反图片（之）”，“倒之”。其意义则近于盖、合，也就是蔽。“蒙杂而著”，是说蒙卦之义是由蒙蔽到曝光。“见”是“出”，而“杂（币）”为“反图片（之）”，“倒之”。反对之义还是有的。

《序卦传》:“物稚不可不养也，故受之以需；需者饮食之道也。饮食必有讼，故受之以讼。”以需卦之义为需求，以讼卦之义为争讼。需求不足而导致争讼，两卦没有相反之义。但《杂卦传》说：“需，不进也；讼，不亲也。”《彖传》:“需，须也。”“须”是等待，也就是“不进”。石声淮（1913—1997）读“需”为“缩”或“懦”，而训为退缩，“不进”之义则更明显。案：《太玄·耎》相当于需卦。其首辞称“见难而缩。”其赞辞、测辞也多称“退”、“缩”、“诎”。《太玄冲》云：“耎，有畏。”《太玄错》云：“耎也退。”郑万耕校释：“有畏而退，自缩以待，故相当于需卦。”可见在扬雄心中，需卦之义为退缩。退缩也就是“不进”。“讼”义为“争”，“争”故云“不亲”。相反之义无可置疑。

《彖传》:“师，众也。”“比，辅也。”《序卦传》:“讼必有众起，故受之以师；师者众也。众必有所比，故受之以比。比者比也。”看不出有相反之义。但《杂卦传》说：“比乐师忧。”韩康伯注：“亲比则乐，动众则忧。”相反之义则很清楚。现在看来，师卦之师，本指师众、军旅，引申指战争。兵者，凶事也，故云“忧”。师卦卦体倒置则为比，比为亲比，团结，故云“乐”。

《序卦传》:“比必有所畜，故受之以小畜。物畜然后有礼，故受之以履。”《杂卦传》:“小畜，寡也；履，不处也。”历来注疏皆无相反之义。案：履，行也，行故“不处”。卦辞与六爻爻辞“履”皆为行义，可见卦义为行。“寡”疑读为“顾”。《礼记·缁衣》:“故君子寡言而行。”郑玄注：“寡当为顾，声之误也。”《墨子·明鬼下》:“恶来崇侯虎指顾杀人。”高亨新笺：“寡借为顾。指顾杀人，谓手指目顾以杀人也。顾、寡古通用。”新出楚简顾、寡多互用。《说文·页部》:“顾，还视也。”引申而有回、反、复义，再引申则有等待义。《穀梁传·庄公二十八年》:“大无麦禾，大者有顾之辞也。”杨士勋疏：“顾犹待也。”履卦是行而“不处”，而小畜则是等待。恰为反对。小畜之畜，《经典释文》训为“积也，聚也”；郑玄训为“养也”；而程颐《易传》训为“止也”。从相反为义看，履义为行，小畜之畜当为止。而止与《杂卦传》“顾（寡）”义近，“顾”义为等待，等待也就是止。卦辞所谓“密云不雨”，正是止步不前，正是等待。

泰为通泰。否为否闭。一是“小往大来”，一是“大往小来”。两卦卦体方向相反，卦义也相反。正因为泰卦颠倒过来就是否卦，所以“泰极否来”，上六爻辞是“城复于隍”。上九爻辞是“倾否；先否后喜”。

同人大有卦义表面上看不出有相反之义。《杂卦传》:“大有，众也；同人，亲也。”各家注疏没有可信的说法。其实，大有是不分彼此，四海俱有，故云众多；而同人则是“以类族辨物”，以特殊关系求同于人，亲则亲矣，所得自然为少。卦义还是相反。

谦豫两卦卦体方向相反，卦义也当相反。从郑玄以来，注家皆训豫为乐。其实，豫当训为大。《说文》以“豫”为“象之大者”。《杂卦传》:“谦轻而豫怠也。”“轻”就是自贱，就是小。《孟子·尽心下》:“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史记·平准书》:“钱益多而轻，物益少而贵。”裴骃《集解》:“曰：‘轻亦贱也。’”《说文·心部》:“怠，慢也。”“慢，不畏也。”《广韵·谏韵》:“慢，倨也。”《周易·系辞传上》:“上慢下暴。”孔颖达疏：“小人居上位必骄慢，而在下必暴虐。”由此可知“谦轻而豫怠”是说谦卦之义为自贱、谦虚而豫卦之义为傲慢、自大。高亨读为“谦劲而豫怠”，石声淮读作“谦敬而豫怠”，皆不可信。

《杂卦传》:“随，无故也；蛊，则饬也。”“故”，俞琰、李光地《周易折中》等皆释为“旧”。不可从。高亨：“《广雅·释诂》:‘故，事也。'《随象传》曰：‘泽中有雷，随。君子以向晦入宴息。’是随之卦义为无事而休息。王弼曰：‘饬，整治也。蛊所以整治其事也。'《序卦》曰：‘蛊者，事也。'《蛊象传》曰：‘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是蛊之卦义为有事而治之。”说是。随为无事而休息，蛊为有事而治之，两卦的卦义与卦体一样，都是相反的。

临观卦体方向相反。《杂卦传》:“临观之义，或与或求。”韩康伯注：“以我临物，故曰‘与’；物来观我，故曰‘求’。”荀爽曰：“临者，教思无穷，故为‘与’。观者，观民设教，故为‘求’也。”高亨也说：“临是临民。临民者施其政，故为与。观是观民。观民者求其情，故为求。”案：应以荀、高说为胜。临为监临，义为居上治民。统治者居高临下，君临天下，发号施令，是为施与。帛书易传《衷》篇说：“林之卦自谁不无瞿（惧）？”“林之卦”即今本临卦。正因为临卦是君临天下，发号施令，所以天下臣民无不有惧，不敢不听命。观如《汉书·艺文志》所言是“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观察民情，采诗纳谏，自当为“求”。

噬嗑贲卦体方向相反，卦义也相反。噬嗑卦画象形，如《彖传》所言，是“颐中有物”，嚼食食物，象征施用刑法。贲为文饰。一文一武，卦义自然相反。《杂卦传》:“噬嗑，食也；贲，无色也。”“无色”实在不好理解。疑“无”读作“橆”，训为“丰”，以“无色”为“橆色”，也就是丰色，多色，非常符合“贲”的彩色之义。这样，两卦卦义就是软硬相对了。

剥为剥落。复为回复。《杂卦传》:“剥，烂也；复，反也。”“烂”即“落”。李鼎祚《周易集解》引郑玄曰：“阴气侵阳，上至于五，万物零落。”又引何妥曰：“复者，归本之名。群阴剥阳，至于几尽，一阳来下，故称反复。”卦义显然相反。

无妄大畜卦体方向相反，卦义也相反。《杂卦传》:“大畜，时也；无妄，灾也。”无妄是无所希望，为之绝望，故以为“灾”。大畜是大为畜聚，五谷丰登，是得天时。“天反时为灾”，相反之义也很清楚。高亨疑“灾”前有“不”字，又读“时”为“庤”，引《说文》训为积储。不可信。

颐大过阴阳卦画相反，卦义也相反。《杂卦传》:“大过，颠也；颐，养正也。”李鼎祚《周易集解》引虞翻曰：“颠，殒也。”也就是死，也就是长逝，永别人世。《系辞传》:“后世圣人易之棺椁，盖取诸大过。”大过为埋葬之象，上兑为泽，象征墓穴；下巽为木，象征棺椁。其义与《杂卦传》同。颐所谓“正”，合规范，合标准。“养正”，活得合规范，合标准，也就是颐养天年。一是颐养天年，一是永别人世，卦义与卦体一样，完全相反。

习坎离阴阳卦画相反，卦义水火正相反。《杂卦传》:“离上而坎下也。”《尚书·洪范》:“水曰润下，火曰炎上。”火向上升腾，水往低处流。所以上下相反。

我们再来看《周易》下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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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恒卦体方向相反，卦义也相反。《杂卦传》:“咸，速也；恒，久也。”王引之认为：“卦名为咸，即有急速之义。咸者，感夬之谓也。《荀子·议兵篇》:‘善用兵者感夬悠暗，莫知其所从出。’杨注曰：‘感夬悠暗，皆谓倏夬之顷也。’引鲁连子曰：‘弃感夬之耻，立累世之功。’累世，言其久也；感夬，言其速也。《荀子》感夬，《新序·杂事篇》作奄夬，奄夬亦谓速也。《荀子·解蔽篇》又曰：‘凡人之有鬼也，必以其感夬之间，疑玄之时正之。’亦谓倏夬之顷也。咸与感声义正同。虞、韩二家训咸为感应之速，而不知咸字本有速义。”石声淮说结婚之前“男下女”（咸上兑下艮，兑为少女，艮为少男）是短暂的，而结婚成家之后女下男则是长久的（恒上震下巽，震为长男，巽为长女）。也可以说，咸，即感，男女相感等于今天的谈恋爱，而恒指成立家庭。比较之下，谈恋爱时间短，而成家立业过日子时间长。

遯大壮卦体方向相反。《杂卦传》:“大壮则止，遯则退也。”《序卦传》说：“遯者退也。物不可以终遯，故受之以大壮。”王引之认为此是说“物无终退之理，故止之使不退也”，语意与下文“涣者离也。物不可以终离，故受之以节”、“震者动也。物不可以终动，止之，故受之以艮；艮者止也。物不可以终止，故受之以渐；渐者进也”“大略相同”，壮当训为止。黄庆萱则认为：“大壮《彖》曰：‘大壮，大者壮也。'《说文》:‘壮，大也。’是大、壮二字，义同可以互训也。……遯者隐避退遯，大壮者浸强健盛。”案：黄说是。“止”与“之”形近而音同，疑《杂卦传》“止”当作“之”。“之”义为往，为进，而“遯”义为“退”，刚好相反。

晋明夷卦体方向相反。一为“明出地上”，一为“明入地中”, 《大象传》、《彖传》说同。《序卦传》说：“晋者进也。进必有所伤，故受之以明夷；夷者伤也。”以晋为进，也与《彖传》同。《杂卦传》:“晋，昼也；明夷，诛也。”李鼎祚《周易集解》引虞翻义：“诛，伤也。离日在上，故‘昼也’。‘明入地中’，故‘诛也’也。”韩康伯注也说：“诛，伤也。”但石声淮认为“那些解释没有说服力”。宋人孙奕则认为“诛”应作“昧”，以与“昼”字义反对。毛奇龄引为同调。案：荀爽云：“诛，灭也。”“明入地中”，光明夷灭，为“夜”的委婉之说。不必改字为训。两卦一为晋升，一为陨落，相反之义非常清楚。

家人睽卦体方向相反。《序卦传》:“睽者，乖也。”《杂卦传》:“睽，外也；家人，内也。”韩康伯注：“相疏外也。”《周易折中》引徐氏几曰：“睽者，疏而外也；家人者，亲而内也。”高亨：“睽卦之义是人离家在外也。”案：睽为同中生异，由内而外，犹如姐妹，生为同根，而归属不同。家人为异中生同，由外而内，犹如夫妻，本为异姓，而成一家。

蹇解卦体方向相反。《杂卦传》:“解，缓也；蹇，难也。”《序卦传》、《彖传》说同。行走艰难与舒难解困，卦义显然相反。

损益卦体方向相反，卦义一为减损，一为增益，正是相反。

夬姤卦体方向相反。《彖传》:“夬，决也，刚决柔也……姤，遇也，柔遇刚也。”《序卦传》:“夬者，决也。……姤者遇也。”《杂卦传》:“姤，遇也，柔遇刚也；夬，决也，刚决柔也；君子道长，小人道忧也。”案，遇，得志。姤为阴长阳消，是阴柔得志，而阳刚失意。夬为决除，阳盛阴消，是阳刚决除阴柔。两卦之义截然相反。

萃升卦体方向相反。《彖传》:“萃，聚也。”《序卦传》同。《杂卦传》:“萃聚而升不来也。”韩康伯注：“来，还也。方在上升，故不还也。”一为荟萃内聚，一为上升不返，卦义相反。高亨以为“升不来”当作“升俫”，并引《广雅·释诂》“俫，伸也”为训。但熹平石经《周易·杂卦传》尚存“升不来也”四字。可证高说不可信。

困井卦体方向相反。《杂卦传》:“井通而困相遇也。”韩康伯注：“井，物所通用而不吝也。困，安于所遇而不滥也。”高亨认为“遇”犹遏止也。徐志锐据项安世说训为“抵遇”。石声淮认为“相遇”应是“不遇”之误。“通”是通达，是“遇”；而困是穷，是“不遇”，正好相对。案：石说是。两卦一为源头活水，井养不绝；一为受困不遇，卦义也属相反。

革鼎卦体方向相反。《杂卦传》:“革，去故也；鼎，取新也。”李鼎祚：“革更故去；鼎亨饪，故‘取新也’。”其实革为革命，而鼎象征政权稳固，鼎革之义自然相反。

震艮卦体方向相反。《序卦传》:“震者，动也。……艮者，止也。”《杂卦传》:“震，起也；艮，止也。”一为震动，一为限止，卦义完全相反。

渐归妹卦体方向相反。《序卦传》:“渐者进也。进必有所归，故受之以归妹。”一是进，一是归，卦义相反。《杂卦传》:“渐，女归待男行也；归妹，女之终也。”韩康伯注一为“女从男也”，一为“女终于出嫁也”。看不出有相反之义。但从卦辞看，渐为“女归吉”，归妹为“征凶”。归妹的爻辞初九为“跛”，九二为“眇”，六三为“以须，反归以娣”，九四为“衍期”、“迟归”，六五为“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上六为“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故《大象传》以为有“敝”。看来，同为“女归”，渐是循礼渐进而“吉”；归妹则有弊而“凶”。

丰旅卦体方向相反。《杂卦传》:“丰，多故也；亲寡，旅也。”《周易折中》引潘梦旂曰：“物盛则多故，旅寓则少亲。”高亨：“故，故旧也，谓故旧之人也。……此篇释六十四卦，其六十三卦皆先举卦名，后列解说，此句乃释旅卦，独先列解说，后举卦名，其误显然。何楷引或曰：‘“亲寡旅”当作“旅寡亲”，于韵亦协。’是也。亲与上文亲、新、信协韵。寡亲与多故相对成文。”其实，“亲寡旅”也可作“旅亲寡”，“寡”与上句“故”、下句“下”皆属鱼部。是说“家大业大，官大势大，则故旧之人多来亲近攀附”，“在外作客，则少有亲人”。

巽兑卦体方向相反。《杂卦传》:“兑见而巽伏也。”韩康伯：“兑贵显说，巽贵卑退。”赵蕤：“兑，阴爻在上，是形于外，巽，阴爻在下，是蕴于内。人悦必以形容，巽必以蕴蓄，阴阳者常理。”高亨：见，现也。《说卦》曰：“兑，说（悦）也。”人能为他人所喜悦，则能出仕为官，显身扬名。故曰“兑见”。经文之巽原为伏义。巽九二、上九并曰：“巽在床下。”谓伏于床下也。故此文曰“巽伏”，谓巽卦之义为隐居也。案：巽之本义当为入。《序卦传》:“巽者，入也。”《说卦传》:“巽者，入也。”巽卦初六“进退”之“退”，帛书《易经》作“内”。而《玉篇》记载“退”之古文或作“图片”，或作“图片”。《说文》:“入，内也”，“内，入也”。“内”即“入”。“选”为“巽”之同源辞。《广雅·释诂三》:“选、纳、妠，入也。”《列女传》:“选于林木，入于大麓。”兑为见（现），是自内往外；巽为入，是自外至内。正好相反。所谓伏，即隐伏，故又称隐，由入义引申而出。由伏又引申出屈伏、顺伏义，再引申为制伏。故《系辞下》说：“巽，德之制也……巽，称而隐……巽以行权。”所谓“制”，即制伏；所谓“隐”，即隐伏；所谓“行权”，即屈伏、顺伏。所以，两卦一为隐入，一为显现，卦义正好相反。

涣节卦体方向相反。《杂卦传》:“涣，离也；节，止也。”《序卦传》:“说而后散之，故受之以涣。”马王堆帛书《缪和》引“子曰”:“涣者，散也。”《彖传》:“节以制度。”孔颖达《正义》:“‘节’者，制度之名，节止之义。”两卦一为涣散，一为节制，意义相反。

中孚小过卦画阴阳相反。《杂卦传》:“小过，过也；中孚，信也。”孔颖达《正义》:“信发于中，谓之中孚。”高亨：“中读为忠。”过，过越，引申为过失。《字汇·辵部》:“过，失误也。无心之失，谓之过。”《周礼·地官·调人》:“凡过而杀人者，以民成之。”郑玄注：“过，无本意也。”一为有心于信，一为无心有过，是谓相反。

既济未济卦体方向相反，阴阳卦画也相反。郑玄云：“既，已也，尽也；济，度也。”孔颖达《正义》:“‘济’者，济渡之名。‘既’者，皆尽之称。万事皆济，故以‘既济’为名。”《杂卦传》:“既济，定也；未济，男之穷也。”高亨：“未济谓事未成，即男子志未达，行未通，业未立，功未成，是穷矣。故曰‘男之穷’。”一为已经成功，一为尚未成功，卦义明显相反。

由此可知：《周易》六十四卦不但是“二二相耦”、“非覆即变”，而且是“二二相耦”、相反为义的。也就是说，《周易》六十四卦“二二相耦”、“非覆即变”的结构形式决定了其全部三十二个卦组间两卦的意义是相反的。《周易》六十四卦不但卦形是以“对”的形式出现的，其卦义也是以“对”的形式呈现的。“对”是《周易》的基本特点。

“二二相耦”、相反为义这一意义结构规律的发现，有助于我们正确认识了解《周易》六十四卦的本义。比如需卦的本义过去一般以为是需求，现在由其卦体方向相反的讼卦之义，可以确认其本义是退缩。小畜之义过去一般以为是积蓄，现在由其卦体方向相反的履卦之义，可以进一步确认其积蓄之义由本义等待、止而来。豫卦之义过去一般以为是乐，现在由其卦体方向相反的谦卦之义，可以确认其本义是傲慢自大。无妄之义过去一般以为是不要妄为，现在由其卦体方向相反的大畜之义，可以确认其本义是无所希望，绝望。大过卦义过去一般以为是大为过甚，现在由其卦体方向相反的颐卦之义，可以确认其本义是长逝，永别人世。这些卦义的揭示，对于认识卦爻辞的含义，会带来颠覆性的后果。如懂得“豫”之义为傲慢自大而不是乐，其爻辞的诸“豫”字，理解就顺畅多了。至少，为我们认识卦爻辞的含义，提供了一个具体的语言环境，不致让诠释漫无边际。

原载《<周易>经传十五讲(第二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