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褚叶儿丨变动与相通——论焦循数学与易学的关系

乾坤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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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易图略·叙目》中，焦循自述其易学体例云：“余学《易》所悟得者有三：一曰旁通，二曰相错，三曰时行。”[28]“旁通”一词出自《文言》，它被作为易学体例则始于虞翻，用以指称六对同位爻皆阴阳相反的两别卦。然而，焦循不仅用旁通指示两卦之间的静态关系，更以此作为卦爻之间升降变动的基础。所以，相错、时行这两个焦氏易例即是基于旁通卦的两种卦爻变动。其中，“时行”出自《彖传》，被焦循移用作易例，指旁通卦十二个阴阳爻之间遵循二五、初四、三上先后顺序的交易。“相错”则语本《说卦》，指在两旁通卦或两旁通卦组之间直接或时行之后进行的上下卦体的互易[29]。一言以蔽之，焦循易学的三个体例以旁通为基础，时行是卦爻之间的变动，相错则是上下卦之间的交易，三者之间在易卦的变动中彼此关联交错。所以，焦循虽言“比例之义出于相错”，但是实际上旁通、时行、相错皆有参与其中，换言之，焦循将比例用于易学之中，旨在揭示六十四卦通过旁通、时行、相错而形成的彼此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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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而言，焦循列举了易学中比例法的十二类之用。在这十二类中，比例的具体意义皆不尽相同。例如第一类云：“泰、否为乾、坤之比例，既济、未济为坎、离之比例，益、恒为巽、震之比例，损、咸为艮、兑之比例。”[30]乾、坤为旁通卦，两卦交错之后为泰、否，故泰、否为乾、坤之比例。同样的，坎、离交错之后为既济、未既，此四卦之间亦是比例关系，此类中的其余几例皆是此比例关系。可见在焦循所举的第一类中，比例指的是一对旁通卦与它们上下卦相错而形成另一组旁通卦之间的关系。又，“小畜二之豫五成家人、萃，为夬二之剥五成观、革之比例；姤二之复五成屯、遯，为履二之谦五成无妄、蹇之比例。二也。”[31]小畜九二升至豫卦之六五，小畜成家人卦，豫卦成萃卦；夬之九二升至剥之六五，夬成革，剥成观，家人之上卦与萃之下卦相错即是观，家人之下卦与萃之上卦相错则为革，而革、观相错亦为家人、萃，所以小畜、豫与夬、剥之间成比例。同样的，姤之九二至复之六五成屯、遯两卦；履之九二至谦之六五成无妄、骞两卦，屯、遯相错即成无妄、蹇，无妄、蹇相错则是屯、遯，是以姤、复、履、谦四卦成比例。也就是说，当一组旁通卦二五先行之后形成的两卦与另一组旁通卦二五先行形成的两卦互为相错，那么这两组旁通卦即是比例关系，这是第二类比例的具体含义。第三类比例如“升通无妄而二之五成蹇，为睽通蹇而二之五成无妄之比例”，升与无妄相孚旁通，升卦九二升至六五，成蹇；睽与蹇是旁通卦，睽之九二升至六五，成无妄，所以升、蹇与睽、无妄成比例，此比例之意为某两卦二五先行之后得出的两卦互为它们的旁通卦。由此可见，以上三类的比例中，卦与卦之间具体的比例关系皆不相同，其余九类亦是如此。概言之，焦循所言之比例有不同的用法，焦循亦自云“比例之用，随在而神”[32]，这说明，比例在焦循易学中的意义在于揭示出卦与卦之间通过爻变或相错而可能给存在的各种相通关系，每一卦都不是孤立的、封闭的、不变的，它首先必与另一卦成旁通卦，其次，通过时行、交错，它们又与其他旁通卦组之间存在各种关联。
学者们已经指出，焦循将比例引入其易学，其初衷是为了解释《周易》经文中存在的卦爻辞重出的问题。因为焦循认为，不同的卦爻中有重复文句的原因在于它们之间存在象数上的关联。如，睽卦六五爻云“厥宗噬肤”，噬嗑卦六二爻云“噬肤灭鼻”，焦循认为之所以两卦同言“噬肤”，是因为两卦之间存在比例关系：“睽二之五为无妄，井二之噬嗑五亦为无妄。”[33]即，睽九二之六五为无妄，井九二之其旁通卦噬嗑之六五亦为无妄，所以睽二之五为井二之噬嗑五之比例。然而当比例之说一出，它便已经超出了对卦爻辞重出问题的解释，因为在比例之下，不仅同辞的某两卦可以联系在一起，六十四卦之间更是成为了一个可以通过相同的爻变结果而搭建起关联的整体。所以，焦循将数学中的比例运用于其易学研究，认为“以此推之得此数，以彼推之亦得此数，数之比例如是，《易》之比例亦如是”，是因为在焦循看来，易象与数字一样，都是一个动态相关、彼此联系的有机整体。因此，焦循的比例说强调的是变动与关系，即每一卦都必须交易流行以致于和其他卦产生关联。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焦循一反易学传统中对于六爻皆正的既济卦的肯定，指出“惟成两既济，则为终凶，为贞凶，乃不可救药，所谓终止则乱也。”[34]因为在他看来，六爻皆正的危险在于寂然不动。寂然不动或可为终，若终而有始，则尚可；若终而无始，变无可变，则意味着道穷而尽，终成凶乱。职是之故，焦循专以“变通”解释《系辞》中的“生生之谓易”：“易为变更反复之义，即一阴一阳之谓也……易者，既交之后，易而变通。”[35]可见，焦循认为易卦的变动应该是反复无穷、生生不息的，只有这样才能与不同的易卦产生关联，进而实现自身的意义。
与比例不同，焦循并未说明齐同之术与具体哪一个易例有直接的对应关系。在其易学五书中，提及与卦变相关的齐同仅有两处，一处为《易通释》在解释丰卦上六“蔀其家”时有言：“丰、涣本错为家人，齐同之成既济、益，仍相错为家人。”[36]丰、涣齐同成既济、益的过程如下：丰、涣二五先行——即涣二之丰五——得革、观，然后初四从之——即革四之观初——得既济、益。所以此处所言齐同即是旁通卦之间卦爻的时行之变。另一处则是《易章句·象传》言革之九四“齐同于蒙”[37]，此所谓齐同即阴阳爻之相孚旁通。一处与时行相关，一处与旁通相关，但两处所言之齐同皆主于阴阳爻之间的相济相孚。在解释《系辞》“齐小大者存乎卦”时，焦循云：
齐者，整齐之也。阳刚为大，阴柔为小，一阴一阳，所为齐也。乾刚坤柔，乾二之坤五，乾成同人，坤成比，两卦皆刚中，不齐矣。以同人孚师，以比孚大有，则又齐矣，是谓齐小大也。齐则大通于小，小进为大。不齐则大不孚于小，小不进于大。小不进于大，则小而又小，以至于匪。故凡卦以刚通柔为孚，既孚则以柔进为刚乃为利，齐亦利也。[38]
在此，焦循举同人、比二卦为例。乾二之坤五，乾成同人，坤成比，同人、比卦皆以阳爻当五位，是为不齐；当同人旁通于师，比旁通于大有，使得阴阳相孚，是为齐。此处亦可说明，焦循以一阴一阳之旁通相孚称为齐。并且，相比于算术中大小指的是数字之间的盈朒、多少，易卦中的大为阳、小为阴，虽具体所指不同，却同有以盈补朒、以阳济阴之旨。故而焦循云“数之齐同如是，《易》之齐同亦如是”，算术之齐同与易学之齐同皆以齐所不齐、通其各异为最终目的。
综上可见，焦循的易学是一个由旁通、时行、相错等爻变达至阴阳相孚的动态变化体系，这与由加减乘除至于齐同的数学体系体现了相同的义理，即于变动不居中寻求动态平衡的内在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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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循的易学时常被认为是对义理的抽空。然而在澄清了焦循算术之学的意涵以及它与易学的关系之后，本文认为，焦循的易学仍旧是经学研究，只不过他是通过卦爻象之间的变动来阐发《周易》之经义。具体而言，焦循的算术之学并不是代数学，它以变通为纲纪，关注数字之间的变动关联，并以数字间的齐同相通为目的，而这正是焦循倚数注易的根本原因。也就是说，焦循将算术中运用最多同时也最能体现算术之理的比例、齐同之法引入易学当中，并不只是一种形式上的比附或语词上的移用。